李和生散文米脂行之李家坪

米脂行之李家坪

这里是我的祖籍,但我不是在这里出生。

第一次回老家是因为祖母的去世。我那时大约四岁,短短的三天时间,披麻戴孝,繁复的葬礼,给我留下唯一的印象就是整天的哭声。灵棚里摆放着的是一只巨大的、刷了黄颜色的棺木,正面悬挂着的是一张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老人端庄而慈祥,那便是我的奶奶。我那时的想法是:好好地活着,怎么就死去了呢?被装在这样一只木头箱子里、据说还要埋在土里,永远不再出来,那是如何的难受啊?

两年之后的一个夏天,四叔来到我的家里。我惊异他怎么和父亲长得那样的相象,就是说话的声音以及神态也酷似。四叔以做木工活而养家糊口,身下有四个女儿却没有儿子。他到来的第二天,父亲就向我宣布:你得回老家去。四叔没有儿子,从今往后,你就是他的儿子了。当时的我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这种做法可以称作“过继”或“顶门儿”。我听说能乘坐汽车去老家,心下就欢喜,立时答应着要回去。母亲则在门后偷偷地抹泪。

多公里的路,我觉得实在是太远了。乘车的喜悦维持了不久,就翻天覆地地呕吐。头脑昏昏至米脂县城。下了车,四叔说,吃一点饭,缓一缓,我们再上路。我这才知道,剩下的15公里路程已经没有了班车,需要徒步。

那15公里的路是怎么走回去的,我已记不起来了。只是记得到了老家的院子时,天已擦黑。大门口站了很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四叔把他们的名字说给我听,一个看上去比我年龄大好几岁的叫做石林的孩子竞是我的侄儿,他随即就称我“三叔”,我心里窃窃地笑。

初来的几天,我兴趣着一切。四妈和所有的农村妇女一样,从早到晚干活多而说话少。几个姐姐则是各自忙着安排好的农活和家事。四叔在院子里做木工活儿,我就站在旁边观看。

几天后,我便失去了一切兴趣,闹腾着要回去。我不喜欢这里的生活,特别不能忍受的是:我每天要放三只羊,顺便要砍一些烧火的柴禾回来,而饭菜则十分的稀粗。我记得吃的最多的一种菜是叫做“莙糖”的植物,涩而难以下咽。若干年后,不见了这种植物,问时,回答说,那是喂猪的,但现在猪吃的是饲料,早就不吃那东西了!那个年代生活都苦焦,但老家的日子更是难熬,我天天饥肠辘辘,四妈就在做饭时,往灶膛里放几颗土豆,烤的焦黄,偷偷地锁起来,我闹腾的不行,就塞一个给我。

三舅来看我时,我就说:赶紧给家里捎话,接我回家,再不,我就饿死了。三舅只是苦苦地一笑,说:慢慢就好了,都是这样,也没见饿死几个呀!遂接我到外婆家住几天。在外婆家,我可以吃到用红枣做成的“炒面”,那香甜让我至今不忘。晚上,同三舅睡一盘炕,听他给我讲故事、说古朝······

三个月后,二哥来接我。我激动的一刻也不想待了,催促着赶紧走。回到家里,母亲就搂了我掉泪,说我瘦的失了型。大姐二姐就把她们的零食拿给我吃。我委屈的哭了。病重的父亲一言不发,只是在炕头叹息。母亲似乎胆子也大起来,声泪俱下地说:五个儿女哪个不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就多余了三儿?老家那叫甚日子?好不容易出来了,还要把娃娃往农村里送?

父亲不再言语一声。那个秋季,母亲亲自给我做了一只书包,我开始上学了。第二年,父亲病故,我们全家又回了一趟老家,把父亲抬上了拐过墚。

在我即将工作的前夕,母亲告诉我,若不是她执意要领我回来,我将一直在李家坪住下去,并永远是那里的村民了,娶妻生子,繁衍后代。现在有时候想起来就好笑,若是那样,李氏家族就少了一个书法家而多了一个木匠!

在我工作几年后的一个春天,我接到四叔托人写来的一封信。说是感激我还念想着他们,寄给他们的钱和粮票都收到了。说,家里仍然是给我留着一孔窑洞的,问我是否要在村里找一个媳妇?他们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为我成家立业。我的父亲——他的三哥虽然作古,但生前是说过由我来“顶门”的事儿的。我喟叹着老一辈们的“信守承诺”,又觉得想笑,就写了回信,婉言谢绝了老人们的好意。

45年过去了。现在,我就要回到李家坪村了。但我去看谁呢?老一辈的人都已作古,同龄人大都外出工作或移居。年轻的,则一个也不认识了。但我还是想去看看那个老院子。

驾驶员小李,就是当地的土著,他说熟悉这里的一切。但我们还是来回绕了两次,没有找到老家的院子。路边有人在聊天,我们停下来问路。详细说了几代人的名字,一位50开外的男子立时惊讶起来,说他是我的侄儿,竞能知道我们是如何离开家乡而去了横山的,并且立即同我三叔长三叔短地说话。身边的两个中年妇女也捂了嘴笑,说,一个是我的侄女,一个该是我的孙女了。

老孙就在一旁惊异;多少年来,维系一个家族的法则竟是这样的严密而有序。名字里的一个字,即可说明了彼此的血缘与辈份。几天前,就在朋友为我们洗尘的晚宴上,县书协的副主席李勇说是与我同村,查说了长辈们的名字后,竞也是我的侄子辈儿。而知道了我是他的叔父之后,就单腿跪地,为我敬酒,并高高举过头顶。这让一直生活在上海的老孙觉得异常惊讶!

我领着老孙进院儿,并且宣讲我45年前在这里生活的细节。

现在,这院儿里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四叔、四妈都已作古,房产都卖给了外姓人家。院子里只有一名女子和一个小孩儿。打听老房主,竞浑然不知。说是过门没几年的媳妇,从外村嫁过来的。

我双目含泪,细细地看着这一切;一排五孔的石窑洞,原来的石面已被贴了白色的瓷片,全然没有了古朴的感觉;院子西边的驴圈仍然还在,但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矮小,当年我放的三只羊就曾圈在这里。不能忘怀的是院子里的那一盘石碾子,夏日凉爽的夜晚,我就很多次地睡在碾盘上,望着天上的繁星,思念着几百公里以外的母亲和哥哥姐姐们。饥饿地咽着口水慢慢入睡。

现在,每当我看到一个6岁的孩子在父母面前撒娇的时候,怎么也不能想象我在这个年龄里能够独自去山里放羊、砍柴了。

我把院子的上上下下细细地看了,又去看了路边的小河——45年前,我在这里与小伙伴儿们裸泳的地方。

老孙最是理解我。我默默地走着、看着,他把这一切都用相机做了记录。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着这老院儿,我们是该离开这个地方了。想,感谢这段苦焦的生活,我之所以觉得现在幸福,是因为有过那段艰难的日子的!

走进艺术家

李和生,著名书法家。陕北米脂人,定居西安,供职于有色西勘院。一九五七年出生,研习书法近四十年。现任西安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书法家协会外联宣传委员会副主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安中国书画篆刻研究院副院长,西安文史馆研究员。著有《历代名碑技法》、《少儿书法》、《心航墨痕》、《李和生书法集》等书法专著。

李和生的书法初习唐楷,后研汉魏。对北魏书法有着自己独到的领悟。他的书作于大气中见儒雅,灵动中见端庄,灵活多变又不失传统。三十多年来,书作遍及大江南北。数十次参加国内外大型书画展,并多次获奖。有数百幅作品被选入各类书法作品集中。近年来,为楼观台、赵公明财神庙等名胜古迹题写的匾额、楹联受到名家的好评与游人的喜爱。

李和生还是优秀的散文作家与书画评论家,其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并出版有散文集《小声》等。他的散文作品,语言风格独特,于平淡中见智慧。选材多是生活中的小事,却能以小见大,娓娓道来,让读者有赏心悦目之感。书法有文学的支撑,文学又有着书法的妙趣,二者结合让李和生的艺术之路越走越宽。鉴于他在艺术领域内的突出成就,被授予西安市“德艺双馨”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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