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
文‖李生宜走遍陕北，有二十三座城，二十三座城里有二十三种风情，信天游唱响：米脂婆姨绥德汉，清涧石板瓦窑堡的碳，铁佳县铜吴堡一方水土一方人……二十三城各有各的名胜，却多数以物产闻名。这片胡搅胡汉搅汉的地方，其人、其地、其物基本都是粗犷的格调，一条条老街小巷里总飘着羊汤的味，像南方那种婉约的细香似乎很少眷顾你的嗅觉，所以，当我悄悄地告诉你，说陕北有一香香的城，恐怕你会说我疯笑我痴。信天游里唱过？ 南国的香草花树往往扛不住大漠的朔风，这就意味着塞北的小镇里鲜有浸淫全城的艳香；广袤的黄土地上满边满沿地长着的是朴实厚道的庄稼，其实庄稼也有味，但没有那么浓郁，哪来的香城？你会这样问。 香城还真有。 绥德城西有一水系注入了无定河，《水经注》中称大力河，后世地理学中被标为大理河，一字之差让河有了几分文气。河之流域常呼西川。溯河而上六十华里有奇地，地貌为峪，两侧有二溪从石窠中涌出跌落崖下冲刷出二滩，秀才雅士们美其名曰：双湖峪。更有传说，清努尔哈赤入主中原，妄想江山千秋万代，尽遣江南堪舆术士四处勘察地形，凡有王气吞吐的地方或于其上盖庙镇压，或拦腰挖沟截断龙脉，至今陕北流传南蛮盗宝的传说，可印证。据说南蛮人就在双湖峪“盗过宝”。宝虽盗走，风水还独好！
陕北的二十三个县个个染过红，而香的唯有子洲！ 子洲的香不是花香、树香，而是一种素淡的温温的面香。 这是一座慵散的小城，如果你是一位外路来的旅人，仿佛被一种慢三的舞曲带入这种当地人的节奏，漫步在小城的街上，一定会有一种淡淡素素清清的暗香缠绕着你。 小城的街是窄逼的，久居大都市的人行走在其间，宛如置身于巷子一般，两边的店铺好像夹着游人，好比早前流行的枣夹核桃，别有新意！铺子仍是那些铺子，譬如：早点铺、山货铺、纸活铺……最多见的还是馃馅铺和馍铺，馍铺主要做花馍面花。 小城的早市，百货店开张的较迟，次第拉起卷闸门的大多是馃馅小城的早市，百货店开张的较迟，次第拉起卷闸门的大多是馃馅铺和馍铺，卷帘一开，就有壮硕丰满俊美的陕北婆姨从店里端出一铁盘或一井片（陕北用高粱箭杆做的一种井格样的蒸屉）的馃馅花膜搁在外面的架子上晾，于是糊糊焦焦馃馅味和着清淡的酵母的鲜香便溢满了街巷。给探香的人一股窃喜！这异香原来端在俊美的陕北婆姨的手里！ 早年间，想吃好馃馅要去周家硷。 周家硷，陕北名镇，骡马瓜果交易集市，馃馅为四方的客商而生，美名应四方的客商而扬。茂昌号老万馃馅为极品，上供过官府驿站。制作时，取小麻子清油和新麦子精粉制成酥子，再用碱水和面醒到时辰，搓揉成长条，将先前做好的酥子均匀摊在面皮上，后卷成棒状，均分成三两分量的剂型，使小擀杖将面剂套成包皮，包入黄河滩枣做成的枣泥，将面皮团住，放入木制的模具中压成型，观之若小轮鼓，外沿饱满，内微陷，而至中央又凸起若脐若妇人之乳头，蘸食品红掇脐，似有为馃馅点睛之意，有当地老学究以为，馃馅之中暗含了天地阴阳交合的哲学寓意，故民间常用馃馅做为订婚下亲的礼品，赋予了阴阳交合见红、子孙繁衍茂盛的外延。馃馅的烤制是制作最关键的工序，唯恒温使色黄而不焦，味焦而不糊，口感酥而脆，真乃是带有艺术品位的美食！ 温度的奥妙在于烤炉，民间师傅经过长期的琢磨发明了一套土设备，先筑土灶台，上置厚实的铁鏊，再上又置一吊炉，这样形成双面炙烤的模式，（现代的烤箱直到近一两年才有了上下不同温的模式），燃料取用一种兰炭，烧出三味文火，如此这般，考出的馃馅不香才怪了。只是是小炉小灶限制了产量。 县糕点加工厂老厂长郑丁香，年轻时是厂里的一朵花，县城的一抹风景线，丁香的芳华年代，活人的等格差别不大，内招入糕点加工厂当了工人也不觉得多委屈，人长得标致，往往心有灵犀，又肯钻研，工作不久便担任了厂里的技术员。她引进改良了雪花（甜点，子洲特产）的配方，做出的产品大受欢迎，百姓叫丁香（顶香）雪花，丁香和雪花都成了县上的名片。 改革春风吹满地，丁香自办食品厂，主打产品雪花的销售季节性很强，而传统馃馅四季皆宜，遂试制馃馅，可是，无论在材质、油料、配方上如何改进，即使加入香精，生产出的馃馅总没有土炉的香，她从日本人偷学茅台酒的配方却生产不出祖宗的原味的报道中得到启发，总结出了烤箱制作馃馅的最佳温度区，获得了成功，注册了丁香牌馃馅，在农展会上获了奖。先富带动后富，丁香将配方技术全部公之于众，从业者甚多，今天子洲城里馃馅飘香，丁香功不可没，馃馅喷香，子洲城喷香！ 再说子洲南部怀宁川流域，也是一块灵秀之地，相传杨文广曾率军驻扎于薛家城子，黄土湫滩之神奇也留有南蛮盗宝的故事，一说裴家湾园则坪村有地名曰：射虎湾，射虎湾有一奇石酷似虎形，相传为汉将军李广“平明寻白羽，没入石楞中”之证物，湾为瘦山之腰，其顶有一横石片子插成的一孔古窑，内供从晋地流亡沦落此地的公子重耳的伴臣——介子推。缘于此，当地百姓对介子推的纪念尤为隆重，每年的清明，家家蒸子推燕、子推馍、枣牌牌，自然而然形成子推文化，按当下的叫法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胡小仙为怀宁川拔头梢子的俊婆姨，唱的道情宛转悠扬，有情有味，做的子推燕栩栩如生，蒸的子推馍好比牡丹绽放一般，巧手艺怀宁川里几十度春秋无人超越。 崔家湾是道情唢呐窝子，唢呐艺人被称为吹手，崔树须是川道里头一名吹手。那一年镇甸上迎亲过街，树须扬起唢呐碗子吹《大摆对》2个小时势没倒，胡小仙撵着听唢呐至始终，树须事后说小仙身上体味很香，众人却说没闻见，树须长的是狗鼻子。 树须嫌当吹手受罪挣不下钱，爬起身到北京贩煤发了财，别人发财回乡修桥修庙，他却要办面花大赛，县领导和乡民皆大欢喜，面花节轰动了，胡小仙的面花获了特等奖，中央电视台做了节目，面花在电商平台供不应求，崔树须干脆在子洲城里办起了面花公司，聘胡小仙为技术总监，也是先富带后富，公司加农户，有财众人发，于是，子洲城里面花铺子和馃馅铺子插实了街道。 红色的子洲，逢盛世而香，香自馃馅而来，香自面花而来！香也红色的子洲，逢盛世而香，香自馃馅而来，香自面花而来！香也来自于这片厚土上生活着奋斗者的那些俊男俊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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