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欧忠荣
导读：?一.芬堂赠侄端溪老坑砚说
?二.芬堂其人
?三.肇庆知府广玉重开老坑
?四.结语
?附录一：中轴线三友题诗
?附录二：拿云楼制手卷
?附录三：半隐庐制册页
偶得乾隆进士、开建及感恩知县廖怀清赠侄廖士初端溪老坑砚一方，特简要考论之。一.芬堂赠侄端溪老坑砚说
砚作门字式长方形，长13.1公分，宽11公分，厚3公分。端溪老坑石所制。砚堂开阔，中心微凹，墨池深峻，落潮处略向前弧起。砚额及两边砚唇向外微微倒角成斜弧面，后挡水出窄边线。砚背开长方形覆手，四边等宽。虽作素工，不饰一物，然琢制精致，砚面之起伏、堂池之过渡、砚唇及砚背覆手四边之宽窄、角位之转折，富于变化，规整而不呆板。尤足称道者，老坑厚材难得，是砚体虽不大，胜在够厚，观之端方正直、敦厚稳重、和谐静穆，得相貌堂堂、落落大方之气。而砚材运用亦见心思，石疵皆置于背面及四侧，砚堂蕉白、火捺相互映衬，纯净无瑕，达到石材使用最优化与最大化之完美结合。砚背覆手内，铭分四列，云：“此端溪内坑砚，乃吾伯父芬堂任感恩县时，远寄与士初。凡我后人，宜珍藏之。廖士初玉山夅氏谨志。”共三十八字楷体。书、刻尚佳。覆手外四角，另镌“廖士初记”四字。则知为芬堂任感恩县知县时，寄赠侄子廖士初之砚。从“乃吾伯父芬堂任感恩县时”一语，推测士初作砚铭时，其伯父芬堂已不在感恩县任上，甚或已然故去，出于对长辈赠砚深意之感激，勉予后辈：“凡我后人，宜珍藏之。”落款更用“谨志”二字以表敬重。铭中所云“端溪内坑”，并非端砚某一坑口之“约定俗成称谓”，乃描述性说法，盖外地人往往误以为水坑、水岩出于端溪水内。细鉴此砚材质，属端溪水岩之中上品，石色柔和内敛，质感细腻清润，触手水滋。砚之侧、背，可见到类似绿质五彩钉而非五彩钉、近乎虫蛀而非典型虫蛀的绿色条斑状石疵。材虽稍嫌多瑕，然如此一方端庄厚重之端溪老坑砚，亦足珍贵。二.芬堂其人考清代廖姓字号为芬堂，并曾任感恩县知县者，仅一人，名廖怀清，福建永定人。据《道光永定县志》卷二十三《文学传》：“廖怀清，字芬堂。为诸生时，文名噪甚，试辄前茅。乾隆丁酉（乾隆四十二年，年）举于乡，甲辰（乾隆四十九年，年）成进士。上杭、连城、武平诸邑，延请设讲，门徒环集。庚戌岁（乾隆五十五年，年），倡率通邑绅士重修文庙，规庑堂皇，轮奂聿新。又率里中建太平书院，以为课文之地；立义田祠，以助士子应试之费。谒选得广东开建令，调感恩县，皆有政绩。在任卒。”查《乾隆四十九年甲辰科殿试金榜》，廖怀清为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四十名。又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第23卷，记录廖怀清者有三则，分别为：23卷-页下：廖怀清，福建汀州府永定县人，年四十九岁。乾隆四十九年进士，候选知县。
23卷-页下：臣廖怀清，福建汀州府永定县人，年四十九岁。乾隆四十九年进士，候选知县，令轮班拟备。敬缮履历，恭呈御览。谨奏。乾隆六十年十月二十七日。
23卷-页下：臣廖怀清，福建汀州府永定县人，年五十岁。由乾隆四十九年进士候选知县，六十年十二月分签掣广东肇庆府开建县知县缺。敬缮履历，恭呈御览。谨奏。嘉庆元年正月二十八日。
从以上档案所存“第一手材料”可知，廖怀清出生于乾隆十二年（年），乾隆四十九年进士。乾隆六十年（年）十二月分签掣广东肇庆府开建县（今肇庆市封开县，当年分设封川、开建两县）知县缺。缮录履历的时间，是次年的嘉庆元年正月二十八日。关于廖怀清此后的情况，《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未再有见载。检阅《道光开建县志》第三册《知县》：“廖怀清，福建永定进士，嘉庆元年五月任。二年七月被议。”可知廖怀清领命后，一路风尘仆仆，真正到达开建县上任的时间，是嘉庆元年五月。但其在开建县任上仅一年两个月，就不知何故“被议”。“被议”的结果，见《民国感恩县志》卷十四《职官志?知县》：“廖怀清，福建永定进士，嘉庆三年任。”也就是说，廖怀清被“远放”到漂洋过海的琼州府感恩县任知县。看来廖被认定犯了过错，但也并非大错，故只是调到一个更偏远的地方继续任知县。再看看《道光永定县志》对廖怀清的评价，赞其两地为知县“皆有政绩”。则其“被议”可能只是无意中的一个工作失误，或得罪了某个当轴者，被借故调走。廖怀清在感恩县任职多长时间，未见记载。他的后任，是“高钿，陕西米脂进士，五年任。”则廖任感恩县知县截止至嘉庆五年或稍前。▼刘演良先生为拓本题引首并跋→请转横屏三.肇庆知府广玉重开老坑且说说廖怀清的上司——肇庆知府广玉。广玉，号桂亭。满州正白旗人。乾隆五十九年官肇庆府知府。嘉庆元年重开水岩，刻碑记于水岩洞口。据宣统《高要县志·金石编》所录广玉《采砚石记》：“是役也，以丙辰（嘉庆元年，年）八月二十七日鸠工取水，以十一月十九日水尽取石，明年丁巳（嘉庆二年，年）二月二十二日水长封坑。共得大西洞石六千块有奇，小西洞约千块。凡日用匠百人，用工万七千有奇。匠日给钱人百二十，变从前以石抵工例者，爱石也。其费合同僚醵金成之，其石依入金之数均分焉。余守官兹土，司莅役工竣，记其事。大清嘉庆二年二月二十一日，肇庆府知府广玉记。”广玉此次开坑所得砚石及其质品状况，屠绍理在嘉庆四年为朱玉振《增订端溪砚坑志》作序时，专门谈及：“先是丙辰冬，广桂亭太守重开水坑，费金逾半万，得石多且佳，择其上上者，琢成贡砚数分，献各大吏进之天府，余石即以赠人。又琢砚数百，亦为人乞尽。丁巳夏，招予至署，出其未开坑前所得各砚，火捺蕉白，青花翠眼，无美不备，惟扣皆有声。以较新得之石，则诸砚皆成鱼目。乃知为新坑所出，似是而非者。太守又以余石琢砚，余告之曰：‘制砚如用人，大材而小就之，则可惜；小器而大任之，则多病。惟各因其材，斯尽善矣。’太守以为然。”道光二十年，肇庆知府杨霈在广玉的一方端砚上题铭：“端溪之石，以大西洞为最；大西之石，又以康熙间所开者为冠绝古今。”“此石乃嘉庆初年，广桂亭（玉）守端时所开，当不逊康熙间物，其石质粹美……诚大西之妙品。”杨霈对广玉所采大西洞石评价甚高。至于广玉所采小西洞石之情状，后人并无专门评价。道光间，何传瑶著《宝研堂研辨》，书中论“四洞先后次序”，把小西洞列于大西洞及正洞之后，排第三位。谓小西洞二层石间有天青，微带灰蓝及苍白色。蕉白色红而混浊，质薄而疏松。蕉白中少青花、火捺、金钱捺。三层色较青白。蕉白中难得青花，尤少光润气，蕉白之最弱者也。无冰纹冻，亦少细密银线、白质五采钉、绿质五采钉。四层色红不鲜艳，质硬而碎裂，多金线、水线、铁线、青间纹、白间纹、横间纹、黄龙、黄碧翡翠纹等。何传瑶及其父何碧山，皆为精于端石鉴识之本地藏家，其论小西质品，并非针对某一次开坑，当是就其数十年来所见嘉、道开坑得石情状而言，可资参考。▼篆刻家周泉瑞先生为拿云楼藏廖怀清砚治印印文：肇庆知府广玉重开水岩遗珍印文：出端溪，奔开建，赴感恩，寓永定，返端州。四.结语廖怀清于嘉庆元年五月到任肇庆府开建县知县，三个月后，其上司肇庆知府广玉重开老坑，至次年二月封坑。此次开坑，采石量大，共得砚石七千余块，其中大西洞石六千多块，小西洞石约千块。“其费合同僚醵金成之，其石依入金之数均分。”同时，广玉“择其上上者，琢成贡砚数分，献各大吏进之天府，余石即以赠人。又琢砚数百，亦为人乞尽。”无论是从获得“均分”之“同僚”手上，抑或是从广玉本人手中，砚石多有流散。廖怀清适逢盛事，得天时、地利、人和，或获赠或自购，欲得到几片老坑砚石，并非难事。而且因有得石之便利，选料、制砚可相对“任性”裁方、取厚。其赠侄儿之砚，极有可能就是此次开坑所得，而细究材质，或为其中之小西洞石。封坑、分石之时，为嘉庆二年二月下旬，制之成砚，需一定时日。料砚台到手后，廖怀清未及好好欣赏或寄赠亲友，便遭遇不测风云，于同年七月“被议”。未几，收拾行装，携砚匆匆起程，穿江过海，赴任感恩县。其寄砚给侄儿廖士初的时间，应在嘉庆三年至嘉庆五年之间。此砚铭文所记人物及行迹，能对应相关史实，是继闽人“十砚翁”黄任雍正年间官肇庆四会、高要知县（亦受处分，被借故罢免），留下一段端砚佳话之后，又一闽人到肇庆府辖下地方任知县，并与端砚结缘的例子，颇具地方文史价值和砚史价值，是一方真实可信之砚铭佳品。同时，若以上分析成立，此砚则是嘉庆初年广玉开坑之难得标本，为研究端溪老坑开采史及其材质变化提供了珍贵物证。庚子腊月初三于端州拿云楼附录一：中轴线三友题诗
拿云楼主人欧忠荣先生题诗（八首）：
嘉庆元年重启坑，
大西并共小西呈。
七千余块惊朝野，
知府撰文留砚名。
信是桂亭当日开，
芬堂得此矩方裁。
慈心远寄家中侄，
取友必端成栋才。
柔柔蕉白拂轻纱，
火捺胭脂飞彩霞。
细腻风光足欣赏，
绿痕朵朵作奇葩。
（绿痕：谓砚石中之绿色瑕疵）
门池一启立门风，
正直端庄家族隆。
润德为邻积忠厚，
绵绵吉庆永无穷。
片石长留与子孙，
初心世守继余温。
丰衣足食无荒岁，
铭记先芬识感恩。
随从仙令出端州，
二百余年四海游。
终是故乡难忘却，
归程千里入云楼。
安能砚史缺闽人，
拂去尘埃终现身。
开建衙斋公案外，
端溪曾共结佳邻。
（余获砚，考得此砚主人为闽地人。因又忆及十砚翁黄莘田亦尝官端州，留下一段端砚佳话）
铺纸寒冬拓砚文，
骤分黑白露颜筋。
（铭为颜体楷书）
短诗长跋明身世，
不负芬堂不负君。
（君：谓此砚也）
开悟堂主人黄海涛先生题诗（两首）：秉火溪坑混沌开，
斧柯饮翠润柔腮。
松烟一缕怀清敬，
遥拜端州广玉裁。
古砚新欢醉老欧，
士初有幸入云楼。
不嫌尺素无君色，
磨写春秋戏将侯。
题拿云楼藏廖怀清赠侄端溪老坑砚。庚子腊月初三，黄海涛于中州开悟堂。
半隐庐主人张得一先生题诗（两首）：二百余年四海游，
而今缘定返端州。
先芬远寄一方砚，
后辈珍藏几段秋。
重启水岩声誉播，
初来开建政功留。
流传片石君生感，
楼外云烟袖里收。
璞砚寻常意味真，
颠波流沛几经春。
石无能语辞铭诉，
字立轻声告自身。
梦忆名坑思往路，
奈曾封吏转文邻。
今朝伴此平生乐，
如对乡音阅古人。
庚子腊月题拿云楼藏砚。
匏翁书。
附录二：拿云楼制手卷
附录三：半隐庐制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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